“人们总归是要先爱着自己的。”
“这可比想象中难得多。”菲尔丝说,“我在道路上看见死人和尸体的时候,总觉得自己也和它们相差不远。死人苍白的皮肤,死人发青的眼眶,死人干燥的眼睛,目睹它们的时候仿佛是我在照镜子,镜子的里面和外面都令人恶心。”
“完全不是这样。我在两个时代见过很多人,你眼睛的灵动无人可比,就算我的看法多少带着些主观,但在遥远的国度几百年后你还是被人铭记,他们的君主为你抱憾终身,学派的大宗师也把记忆一直留到后世。阿尔卡总是在跟我提到一个叫菲瑞尔丝的女性,我能听出当年的遗憾一直传到了她那一代,如若不然,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人抱有如此执着呢?”
“太夸张了......你说这话不觉得羞耻吗?”
“我只是在描述当年的历史。”萨塞尔耸耸肩说。
“被记述的历史总会有很多主观臆想,记忆也会不断美化过去,如今你就在我旁边,注视一个皮肤和头发一起褪色,眼眶发乌又自怨自艾的傻瓜。我可不知道谁在遥远的国度和君主还有学派大宗师一起跳舞了,我只想把家族给我的使命扔掉,逃到他们永远都追不到的地方去。”
萨塞尔摇摇头:“难道你不为活着而高兴吗?即使家族想强加给你残酷的使命,即使血脉想扭曲你的意志,即使这一切你只能想到用违禁的药物来抵抗,可你还是希望自己活在这人世间,而且是自由地活在这人世间的。你不是死人也不是鬼魂,和我在外行走时所见的屈服于权力意志的人也完全不同。我觉得你和世间其它人都不相同,那些当君王和学派大宗师的人都为你的生命深受感动。”
菲尔丝把手搭在眼睛上静默了一阵,然后才缓缓张开手指,朝他投来视线,比她捧起酒瓶灌酒时的动作更慢,也更疲惫。废墟里找来的酒让她的皮肤微微泛红,他能看到她残破的衣衫下少女朦朦胧胧的身躯。她有些瘦削,毕竟她生活的习惯那么差,还在服用违禁的药物,萨塞尔总会留意到她肩胛和锁骨,还有她发乌的眼睛,然而,尽管她的身体带着很多不完美,还是比完美无瑕的人造物更让人情难自已。
他自然知道她有这样的痛苦在身,自己也带着寻回爱人的使命,若是半强迫或说服她敞开对他怀抱,他不是不能做到,却未免有些罪不可赦。可是出于很多难以言说的理由,渴望感依然在心头抓挠,号召他深入其灵魂和血肉。
不管他多么爱一个人,或者多么不爱,他发现自己总在对方表现出莫大的痛楚和失落时最想占有对方,而他对菲尔丝的欲望更复杂,其中掺杂了很多阿尔卡追忆过去时描述的传说故事,——她提到这位大宗师爱慕的女性时,口吻总是向往的。当年他们在旅行途中一次次占有彼此,到了事后漫长而慵懒的抚摸和拥抱时,常常能听到那些关于菲瑞尔丝的美化了不知多少代的故事,几乎抵得上萨塞尔童年记忆中海岸旁古代神殿废墟的分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