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平安京,少了几分白日的喧嚣。
日影西斜,金红色的太阳渐渐沉入山峰的另一头,烧红了天空的云。
远处,成群结队的大雁贴着火烧云展翅翱翔,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踏上了归家的路途。
“花落徒恻恻,且趁今日尚灼灼~”
西行寺幽幽子哼着朗朗上口的和歌,一步一蹦地往回走着。
少女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点心,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,似在回忆今日的种种,意犹未尽。
“折樱留春色,惜花不忍折,护花且宿樱下舍~~”
她抬手握住了胸前的飞鸟吊坠,摩挲着飞鸟展开的双翼,忽如大鹏展翅般张开双臂。
而后,又觉得这般做为很傻,将拎着东西的双手收了回来,继续蹦蹦跶跶的。
“待到樱花谢,樱色染衣浓~”
藤原宅侧门前,西行寺幽幽子正好哼唱到了和歌的最后一句。
可是,却被一道乱入的声音截了胡,赶在幽幽子之前,替这首和歌结了尾,唱得也更具韵味。
“可怜花谢太匆匆,著衣忆花容,赠访樱人歌~~~”
西行寺幽怜站在侧门后,手持戒尺,虎视眈眈地盯着幽幽子,嘴上哼唱着描写樱花的和歌。
西行寺幽幽子的和歌是魂魄妖忌教的,而她西行寺幽怜的和歌是从西行寺法师那里听来的。
相较于不通音律的魂魄妖忌,显然是‘歌圣’西行寺法师原版的唱腔与拿捏更具艺术感。
其实,西行寺幽怜也不通音律,对和歌的唱法更是一窍不通,全靠听多了后的模仿。
西行寺幽怜的歌声温柔婉转,有着余音绕梁的高超境界。
但她的面色却很冷,手上的戒尺也很硬。
听着戒尺有节奏地拍打手掌发出的‘啪嗒’声,西行寺幽幽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。
少女终于从玩乐的愉悦中脱离了出来,大脑回归了现实,记起了自己的逃课行为。
她没敢跨入家门,生怕失了退路,被来个关门打狗。
然而,西行寺幽怜却并未给少女逃跑的机会。
清冷如高山冰雪融水般的声音响起,冷彻人的心扉。
“既然回来了,怎么还不进来啊?我的幽幽子大小姐。”
迎着西行寺幽怜冷若寒霜的眼神,幽幽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,止住了偷偷往后挪的脚步。
少女娇俏的脸上露出了尴尬却不是礼貌的微笑,小步蹭上前来,不情愿地跨过了门槛。
西行寺幽怜手把着门,待幽幽子乖乖地进来了后,就迅速将其拉回锁上。
庭院的凉亭内,西行寺幽怜坐在石凳上。
而幽幽子则乖巧地站在旁边,桌子上摆着她带回来的吃食。
“糕点、凉菜、寿司、鱼生、烤鱼、烤扇贝、烤鸟串、烤提灯、波板糖……”
西行寺幽怜挨样将桌上的吃食点了一遍,手上掂量着刚从幽幽子那搜来的空荷包。
“看来你也知道回来后荷包会被没收啊,直接将钱全都换成了吃的带回来。”
西行寺幽幽子没有接话,默默地低头站在原地,眼神止不住地往桌子上瞟,轻轻地砸着嘴。
见此,西行寺幽怜随手拿过一块寿司,当着幽幽子的面丢进了自己的嘴里。
“哎,哎!”
西行寺幽幽子的目光追随着寿司的移动,直至它消失后才反应了过来。
可还没等她发起抗议,幽怜一挥手就用定身术困住了她。
“别动,老老实实地在那站好。”
西行寺幽怜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寿司,当着幽幽子的面又捏起了一块,再度送入了口中。
“唔,是不错。醋饭的滋味调的正好,选用的鱼虾也很新鲜饱满……”
这段时间,她一直都有去藤原家的膳房学习厨艺,对美食的品鉴能力也提高了不少。
“寿司吃完了,接下来吃烤扇贝吧,嗯,凉菜应该用来下酒,最好还冰一下……”
西行寺幽怜随吃随取,在幽幽子面前上演着自助餐,每吃几口都要特意形容下有多么好吃美味。
“扇贝是今天刚捞的吧?扇贝丁很大呢,真好吃,唔!”
“哎呦,这鸡肉烤的真嫩,这火候也有点儿太轻了,烫伤的水准。”
然而,被术法禁锢的幽幽子捍卫不了这些理应属于自己的美食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幽怜吃掉。
心如刀绞!心如刀割!
这究竟是……何等魔鬼才能想出的酷刑啊!!
眼见着桌上的美食一点点减少,沉寂于西行寺幽幽子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了。
强劲的死气冲破了术法的束缚,让少女得以恢复了自由,原地起跳地向所剩不多的美食扑去。
“幽怜,你住手!这些是我的!”
谁知,更强劲的法术落在了幽幽子的身上,连带爆发的死气也被幽怜随手抢过了控制权,予以遣散。
“你的?谁说这是你的?你能证明这些是你的吗?”
“这些,这些是我用钱买的啊,还有我朋友买了送给我的,怎么就不是我的了?”
“这样吗?我只看到了一桌子饭菜放在这里,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过来吃了,没看见它有主。”
“现在你知道了!立刻停下!”
“美味佳肴不就是用来吃的么?既然如此,被谁吃了很重要么?吃饭是自由的。”
西行寺幽怜完全无视了幽幽子的抗议与谴责,贯彻霸权与武力将无主的美食合理地据为了己有。
任由幽幽子如何张牙舞爪的威胁,幽怜都毫不动摇,依然我行我素地夹菜干饭。
直到幽幽子吵够了,闹累了,她才将筷子放下,慢悠悠地讥讽了起来。
“很生气吧?很愤怒吧?但你又能如何呢?连禁锢都挣脱不了的你什么也做不到。”
西行寺幽怜如此说着,她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芦屋道满的模样,想起了自身曾经受到过的屈辱。
“当强弱差距过大时,想不想讲道理、怎么讲道理、什么是道理,可就不取决于弱者了。”
懵懂时期受到过的刺激,在西行寺幽怜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,铸就了她对强大的渴望。
“幽幽子,你现在或许对此没有实感,但你以后总会懂得,可代价会是什么呢?”
西行寺幽幽子沉默了,她能理解幽怜话语的意思,但长于封印庭院的她很难将之当成践行的准则。
尽管挣脱了樊笼,历经了几次战斗,见到了很多难得的世面。